【喜多主】墨菲斯的庇佑(一)

*梗来自 @Vmai  来看你点的东西

*不甜,不甜,不甜,慎入

*本来想一发完,但是写到三千多的时候发现一万字也跑不完剧情了,老实承认变成了中篇







如果,如果……的话。


我一定会……



00.


喜多川祐介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。


这是是本周的第三次,本月的第五次。每一次醒来,梦中的内容就如同渗入泥地的水渍消失得无影无踪,唯留下红色与黑色的色块交织,和难以抑制的心悸。


身体因不知名恐惧发抖,他慢慢爬起来,半坐在床头,握住一只手的手腕垂头看着手心。


还很早,晨光熹微地照映出室内轮廓。正是暑假期间,室友纷纷搬离,只留下他一人因为特殊原因,特准留在学校宿舍。他在宿舍里摆好画架,摊开画纸,一度心底充盈了作画的热情。现下支楞的画架轮廓在室内投下长而深的影子,如异兽的身体,蜷缩着,因为潜伏成功而兴奋得颤抖。


喜多川溢出一声变调的气音。


不要发抖。他说,嘴唇挪动,没有发出声音。作画者的手不能抖。他又说,冰冷的气息浸透全身。


室内静默。


他握紧手腕,垂下头。



01.


喜多川祐介说不清一切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。


像是一场荒诞的默剧,等他反应过来时,事情已经变成如此。


一开始只是困顿。下午时分气温正燥热时,或者长时间坐在画架前挥笔作画后,他起身想要舒展一下身体,眼前忽而出现断电一般的黑色闪光,然后从大脑深处漫出困倦。


困倦来得突如其来又如此自然,好似只是炎热夏日带来的些许点缀。热了就容易困,要不是自己最近睡得少了?喜多川嘴里叼着油画笔刷的尾巴杆儿,一手捏了一支细画笔思忖。他坐在寝室的空荡角落里架起画架,双手比成画框,透过空隙观察正在进行中的画作。没有灵感,激情不再,绘画的热情被热气消磨殆尽。暑热穿过窗户缝和宿舍门的边隙弥漫过来,将他团团包裹,使脖颈淌下热汗。他无端生出想要丢下所有躺回床上去的冲动,心下叹气,牙齿一松。


“……啊。”


画笔摔在地上,溅起的颜料突兀地染上画布。喜多川皱起眉,起身去捡掉落的笔刷,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闪过黑色断面,伴随不同于困倦的片刻眩晕。


他后退一步稳住身体,异样感转瞬即逝,仿若幻觉。喜多川祐介眯起眼睛扫视室内,窄小的寝室一望到底,每一处都那样安静,与往常没有不同。可是,那种古怪的感觉……


是太热了吧。他摇摇头,伸手拿起纸扇。




那之后,异样感时不时出没在身侧。


困倦依旧在,不过多了许多别的东西。比如,雨水似乎固执地找上他。只要他出门,不论外边本来是什么天气,晴空万里还是月朗星稀,都会变成雨天。雨云似乎跟在他的头顶,出门去过的所有地方,都伴随豆大雨珠噼啪砸响。几次被大雨淋透后他学会把伞列为外出必备品,无论去干什么,总得撑起伞。


于是霉运变成了其他的形式。大风将伞面吹得向后拱起,雨幕如湿透的毛巾啪嗒拍落在他脸上;超市打折的商品再也抢不到最后一个,或者选好了东西准备付钱时,收银机忽然发出报错声响停止工作;室内支起的画架总能因为各种原因被打翻,水桶侧倒,污水流淌一地浸湿堆在角落的画纸,幸好没有造成太大麻烦。


有一回他撑伞从小巷拐角经过,因为收到短信停下脚步,几秒后眼前便炸裂开一个分量足够的花盆。其重量之可观,位置之精准,若不是晓的短信来得及时,喜多川怕得在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。


喜多川祐介可以确定自己被霉运缠上了,连带还有那难以形容的困倦。除了霉运,没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一切。他倒没有太悲伤这件事,毕竟在他不算长的生命里,霉运的阴影本就无时无刻存在:幼年丧父丧母,青少年时期充满压抑和被利用,而后又不得不面对本来满心依赖的师傅斑目的丑恶面目,最后撕碎面具得以重生——可谓倒霉之至了。


与之相反,他兴致盎然地查询了图书馆和网络,查看关于霉运之神的传说,思考是否能从中获取些许关于绘画的灵感。


人格面具,印象空间,偷盗秘宝,改变人心。自己都能成为心灵怪盗了,掌管霉运的神说不定也一并存在,只是从前没有办法接触到。要是能破解自己的霉运之谜,是否也能找到突破瓶颈期的途径呢?喜多川兴致勃勃收集遍相关资料,做成便签本,拿给来栖晓解说自己的猜测。他坐在卢布朗阁楼的沙发上摊平本子,嘴里嚼着晓友情提供的薯条,笔尖从纸面这头划到那头。


“……《古事记》和《日本书纪》里都提到‘祸津日神’,传闻是厄运灾祸之神,掌管众生灾厄。不过‘灾厄’这种说法未免太宽泛、太严重了,最近经历的这种最多算得上是小霉运,还说不上‘厄运’的程度。那么果然还是有别的什么、掌管更轻微一点霉运的神灵吗……”


喜多川祐介叼着薯条自言自语,咔嚓咔嚓,咔嚓咔嚓。


“……虽然这样说,专司霉运的神灵也很少见。真奇怪,明明是‘万物皆有灵’的日本,居然少有这方面神灵的资料……或许需要查一下其他国家的传说?”


咔嚓咔嚓,咔嚓咔嚓。


“要不要喝点水,你吃太多了。”来栖晓忍不住冒出一句。


晓坐在一旁的直背椅上看书,撩起鬓角的头发顺到耳后,投来关切的目光。窗外依旧在下雨,雨水在窗玻璃上拍打,啪塔啪塔,啪塔啪塔。晓的黑框镜片折射出反光,喜多川却仿佛能够看到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,灰黑色的,温柔而坚定的眼睛,里面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心和重视。他愣了愣,心头被某种温暖的气息包裹了,一口薯条没能好好咽下去,粉末搔动喉咙,不禁呛出声。


“咳咳,咳咳咳。”


“先吐出来,喝水。”来栖晓忙放下书起身轻轻拍动喜多川祐介的背脊。他快速取来水杯,帮助深蓝色头发的男孩灌下清水以吞咽下嘴里的食物,从无法正常呼吸的状态下恢复。


喜多川一边揉着喉咙一边抬头感谢晓的帮助,瞥见对方听到谢语后嘴角轻勾,脸颊浮现薄红,非常开心的模样,心头那股子温暖气息就挡不住地往脑子里窜。大脑晕乎乎的,像是泡澡过了头,热气和红晕妄图爬上面颊。


这种感觉是什么呢?他满心着迷又疑惑地回到宿舍,当晚做了第一个噩梦。



02.


梦是什么?


科学研究者将其解释为人类大脑皮层对人们所拥有的认知、记忆和心中强烈欲求进行分析,拆解,重组后构建的一种“幻觉”。


认知和记忆是“真实”,构建重组的是“虚幻”,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梦境,到底算什么?


喜多川佑介不知道,也不敢去想。




为了消暑,喜多川再一次给来栖晓发送了短信。


[晓,你的房间很凉快,想要过来卢布朗聚聚]


[我们一起看书吧?得到了很棒的鉴赏画集,而且也想看看《小百合》了]


没有等对方回复,他开始收拾单肩包,塞进便于携带的素描本和画笔。画架任其草草耷拉在角落,昨夜再次莫名倾倒的美术水桶,将脏水涂抹得遍地都是,他仅草草拖干水渍就懒得再管。被霉运纠缠那么多天后,他早已学会万事别那么讲究。既然不论如何收拾都会变回这副模样,不如就让它保持这样子吧。


最后他带上了伞,并把打算分享的画集仔细包好防雨布抱在怀中。临出门时喜多川瞧了眼手机,晓已经发来一如既往的简短回复:


[好]


前往卢布朗花了喜多川很长一段时间。待他推开咖啡馆大门出现在惣治郎面前时,对方呆愣了好一会才记得叫晓下来。


“去洗澡。”


晓皱起眉从他怀里抽出湿漉漉的画集、接过滑落到胳膊肘的挎包,推着落汤鸡一路往浴室走。他顺从对方的力度走进早变得熟悉起来的小隔间,半掩上门,老老实实开始脱衣服。过了不久,门外塞进一个装好换洗衣服的小盆,而后传来晓叹息般的抱怨声:“你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。”


“雨伞被吹走了,离开电车站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跤。”


喜多川走上阁楼时说。来栖晓愣了会,才意识到这是在解释自己浑身湿透沾满泥水的原因。他正把挎包摊平在桌上,掏出里边的东西试图用毛巾和餐巾纸弄干。素描本已经湿透了,纸页粘黏在一起;画笔们牢牢套在笔筒内,姑且幸免于难;还有一些零碎,勉强可以拆分出来。画集被泡得边角卷起,好在有半张防雨布保护大体完好。摩尔加纳蹲在桌子边凑近鼻子瞧这片狼藉景象。


“你可真是被霉运缠上了啊。”他评价道,抬起前爪梳理爪尖的毛发,“怎么每次过来都倒霉成这样呢?”


喜多川耸肩,表示自己一无所知。


“运气实在是无法解释的东西。”他喃喃说,盘起手右手搭在嘴边思索,“历史上那么多知名的人士试图摸清运气是什么,趋利避害地试图抓住好运,躲避霉运,但是这种东西要如何把握住?存在即有理,说不定也是冥冥中给我的一次考验吧。经历了最深的坏运气,才有可能抓住最有感觉的收获。艺术总归如此,有言道‘国家不幸诗家幸’,不幸或许也是灵感的打火石……”


“搞不清你在说什么。算了,你们聊,吾辈去下面溜达溜达。”摩尔加纳长长叹气,皱起胡须,尾巴一甩从桌上落下去,贴着墙角一溜烟消失在楼梯口。路过喜多川时他直起上半身爪子拍拍对方小腿以示安慰,尾巴尖离开时在脚踝勾了一下,痒得喜多川忍不住抖腿。他刚转头回去想说点什么,脸上便被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击中。


“先擦头发。”


“哦。”


于是喜多川祐介和来栖晓并排坐在床铺上,一个整理桌上的狼藉画具,一个呆愣愣地坐在一旁用毛巾搓头发。窗户紧闭,大雨隔离在玻璃外,惟剩沉闷的雨点击打声。室内空气沉闷,气氛安静,要说暑热仍存着实牵强。本来原本“消暑”的理由就只是借口,他已经熟知自己出门必下雨的霉运体质。归根结底,他只是想过来见晓。心底的不安驱使他打开聊天界面,输入最常用的“借口”。


“借口”啊……


喜多川拽下毛巾搭在脖子上,视线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游荡。


分明是白天,窗外的大雨却织起了厚重乌云,阴沉如同半夜。阁楼里灯打开了,不知是灯泡老旧的原因还是电压不稳,光线暗淡模糊,映照得室内颇为暗沉。随意堆积的纸箱被拉扯出长而可怖的阴影,在房间角落扭曲交织,形成巨兽的影子。黑色,红色,扭曲的画架,心跳加速,身体发冷,大脑深处跃起抽痛,困倦感一瞬间向上翻涌。他闭上眼,晃晃头,睁眼时眼前却闪过黑色的断片——


“祐介?”


他清醒过来,发现晓正扶着他的肩膀,担忧地注视他。


“我,做了噩梦。”


喜多川迟疑地说。他迟钝地试图回忆早上惊醒他的本周第三个、本月第五个噩梦,却无法回想起任何内容。同之前一样,他没办法记起细节,甚至连模糊的内容也捕捉不到。残留心头的只有心悸,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一丝一点渗进骨头,令他无法控制双手发抖。困倦和霉运抓准了时机一般昭示存在,他无法继续留在那间房里,有说不清的影子正盘踞在那里,阴影垂落在他脸上。


他不是胆怯之人,喜多川祐介向来不是会怯于未知的人。但是这个噩梦不同,它仿佛知道他内心深处、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恐惧,并能精准地抓取出来,摊在他面前,撕碎、或者做出其他让他难以承受的举动。


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。


“梦本身没什么可怕的,只是梦罢了。总不会比印象空间和殿堂里那些鬼魅阴影更吓人。但是,我说不好,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。”


喜多川祐介没有向他人吐露心声的习惯,以前是无人可以倾诉,后来是不愿与他人提起。但是晓不同,这个强行打破他的外壳,将他从封闭围墙中拽出来的男孩不一样。黑色卷发的男孩没有欲求,眼神干净,总是沉默地呆在伙伴身边提供帮助。除去最初果断地侵入喜多川的世界外,再没有做出任何强硬的举动。


他细碎地诉说了那些噩梦,无意识地避开心中的恐惧部分。有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,不要说这个,不要提。


来栖晓安静地看着他,没有轻易对此点评什么,柔软的灰黑色眼睛投来冷静、关切的目光,令他浑身开始回暖。喜多川不禁松了口气,方才注意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自己的手。手心温暖干燥,传来无声安慰。


“你最近都没有睡好。”晓最后说。


他递来镜子,让喜多川观察自己当下的模样:面色不佳,嘴唇干燥,两眼下方抹上乌青,样子颇有些憔悴。


“我假设你不是因为彻夜画画导致的。”晓犹豫地开口,“是因为噩梦吗?”


喜多川确实很长时间没有睡好,然而不是因为噩梦,不止是因为噩梦。他白日时常困顿,精神不济,夜间躺到床铺上时反而头脑清醒,难以入眠。脑海中闪动没有什么意义的思绪,身体沉重困乏,大脑却不愿进入休眠,往往折腾到凌晨才会不知觉睡去。有时噩梦袭来,他会早早惊醒,坐在床上久久不能释怀。


现在或许是真的睡眠不足了。无法缓解的睡眠不足。


他点头,感到手被握得更紧了。


显然来栖晓也没有什么办法,做梦这件事,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,即使是偷心怪盗也不行。他蹙着眉,神色担忧又凝重,嘴里喃喃“医院”“治疗”之类的词语。


在为我担心吗?喜多川想着,大脑的抽痛被温暖的情感替代,意识重新变得晕晕乎乎。


“没关系,大概很快能好转。”他说,不由自主地说出违心的话语。他有预感这不会是什么短期可以轻易解决的毛病,但是看到对方为此苦恼的模样,心里就不由揪紧,只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。“而且,呆在晓身边让我感觉好多了。”喜多川补充道,“呆在晓身边会变得安心,比什么药都管用。”


晓似乎呆住了,好一会才想起移开目光。


“不管怎么说,注意休息,早点睡。如果还在持续噩梦,随时可以联系我。”


“晓,你真是太好了。”


来栖晓悄悄别过头,摇头不说话。喜多川凝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,感觉自己再次陷入夏日的暑热。


相握的手心沁出汗液,没有人想到抽离。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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